&esp;&esp;听到这话, 祝今夏心头一跳, 抬眼看时序, 他棱角锋利的侧脸像炭笔勾勒于白纸之上。室内昏暗无光，室外又风雨如晦，他却有种从容不迫的明亮。
&esp;&esp;察觉到她的注视, 他回过头来, 唇角带了点懒散的弧度, 眼眸却黑沉沉的, 像外间的乌云，有铺天盖地之势。
&esp;&esp;祝今夏词穷, 半天才移开视线, 干巴巴说了句：“要真下到明年, 中心校都得淹了吧？”
&esp;&esp;“淹了就淹了吧, 光明正大卸任, 正好也不用当这破校长了。”时序望天，不以为意地笑笑。
&esp;&esp;祝今夏只当他在说笑。
&esp;&esp;“现在怎么办？”
&esp;&esp;她看看时序，又看看自己, 两只落汤鸡，进门不过一小会儿，地上已经积了一滩水。头发黏腻地粘在脸上，衣服也与皮肤暧昧地糊在一起，很不舒服。
&esp;&esp;时序不带一点犹豫, 抬手就把湿衣服脱了，顺手搭在一旁的椅子上。
&esp;&esp;男人的躯体骤然出现在视野中, 如见光舒展的枝叶，宽阔，挺拔，修长。
&esp;&esp;祝今夏的心跳又乱了几拍，下意识移开视线，听见他说：“稍等，我打个电话。”
&esp;&esp;他能打赤膊，祝今夏毕竟是个姑娘家。
&esp;&esp;时序致电方姨，说事发突然，他们闯进了她的家，问方姨家中有无干净衣物可以借给祝今夏。
&esp;&esp;前面的信息祝今夏没有听见，直到方姨音量骤大：“什么？你让她走了？”
&esp;&esp;时序稍作停顿，有些好笑，“方姨，腿长在人家身上，什么叫我让她走了？走不走是她的事，我又做不了主。”
&esp;&esp;方姨连珠炮似的骂他傻，说他脑子坏掉了，打了三十三年光棍，好不容易遇到个喜欢的姑娘，居然舍得放走。
&esp;&esp;“你还真想打一辈子光棍啊？”
&esp;&esp;声音过于响亮，即便外间风雨交加，也不妨碍咆哮声冲出手机。
&esp;&esp;祝今夏：“……”
&esp;&esp;反观时序，早在方姨加大分贝的第一时间，他就自动远离了听筒几公分，抽空瞥了眼祝今夏的脸色，只见她鼻子不是鼻子，眼睛不是眼睛，努力想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，却无济于事——
&esp;&esp;光从面颊上骤然浮起的绯红也能看出她的尴尬和不安，更别提无意识在地上磨蹭的脚尖。
&esp;&esp;他倒是有心欣赏她的窘迫，但她身上还在淌水，再这么下去该生病了。
&esp;&esp;时序温柔地打断方姨：“要不您先告诉我，干净毛巾和换洗衣物在哪，等我找出来给她，您再接着骂？”
&esp;&esp;方姨：“……”
&esp;&esp;“或者您要是等不及的话，也可以我边找，您边骂？”时序好心提议。
&esp;&esp;方姨：“………………”
&esp;&esp;依照方姨的指示，时序进里屋了，等他再回来时，一手仍握着手机贴于耳侧，一手将毛巾和衣物交至她手中。
&esp;&esp;“进去换吧。”
&esp;&esp;祝今夏接过柔软织物往里走时，还听见方姨的声音从听筒传出——
&esp;&esp;“都找着了？”
&esp;&esp;“找着了。”
&esp;&esp;“那我能接着骂了不？”
&esp;&esp;“您骂。”时序好整以暇，耐心十足。
&esp;&esp;祝今夏：“……”
&esp;&esp;方姨的诊所看着不大，掀开布帘，后头别有洞天。
&esp;&esp;卧室里有扇小窗，窗外是一间小小的庭院，院外有条小河沟，大概是金沙江的某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分支，途径牛咱镇，与方姨的院子擦肩而过。
&esp;&esp;平日里河沟大概也没多少水，今日却因一场暴雨，水量激增，欢快地向前奔涌。
&esp;&esp;祝今夏看看手里，毛巾是崭新的，吊牌都还在，时序找了条白底蓝花的棉布裙给她，是无袖的基本款，不掐腰，很像记忆里儿时祖母穿的那种，柔软又凉快。
&esp;&esp;她还记得那时候每逢夏天，家属区的老太太们都会穿着这样的花裙子，傍晚时分拿着蒲叶扇在小区的树下纳凉，有一搭没一搭扇着。
&esp;&esp;她闻闻衣服，上面还有浅浅的皂味。
&esp;&esp;脱掉湿淋淋的外衣后，祝今夏才发现问题：她的内衣裤也湿透了，怎么办？
&esp;&esp;要一起脱掉吗？
&esp;&esp;可是脱掉不就……真空了？
&esp;&esp;祝今夏：陷入沉默 jpg。
&esp;&esp;衣服能管方姨借，内衣裤却不能够，何况这棉布裙子是白底，看着挺透光。
&esp;&esp;门内门外仅隔着一层门帘，祝今夏听见时序还在和方姨说话，也不好打岔，只好抱着衣服，掀开帘子，又重新走到他身后。
&esp;&esp;电话里，方姨正声如洪钟，气势如虹：“你敢说你不喜欢人家？”
&esp;&esp;“您说是就是吧，反正我说啥您也不听。”时序一副息事宁人的态度，“衣服我给她了，改天给您买新的。”
&esp;&esp;方姨冷笑着哼了一声：“我用得着你给我买新的？我可比你有钱多了！你和你旺叔，你们爷俩一个赛过一个的穷，今天早上看札姆给老头子换衣服，我才算知道，敢情你们家穷得连内裤都要打补丁穿！一个还嫌少，他打了三个都还在穿！”
&esp;&esp;时序正想辩解，忽然看见脚下多了道影子，一回头，恰好看见祝今夏绕着他打量的眼神，不偏不倚，正好在他下半身。
&esp;&esp;“……”
&esp;&esp;我不是，我没有，别冤枉我。
&esp;&esp;再一看，才发现她没换衣服。
&esp;&esp;也顾不上和方姨插科打诨了，时序挂了电话，问祝今夏：“怎么不换？衣服不合身？”
&esp;&esp;“不是。”
&esp;&esp;“那是什么？”
&esp;&esp;祝今夏没说原因，只左顾右盼，“方姨这有伞吗？借我用用，我回车里一趟，拿点东西。”
&esp;&esp;“你要拿什么？”时序很快说，“我帮你。”
&esp;&esp;“不用了，我自己去。”
&esp;&esp;“雨太大，路上都积水了。”时序看一眼她脚下的白色球鞋，皱眉道，“我穿的人字拖，我去更方便。”
&esp;&esp;推拒不了，又多拉扯了几句，祝今夏有点急了，终于没忍住：“好啊，我要拿干净的内衣裤，那你去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