都好，就是太贵。一本将近六百页的《简爱》要两块钱，四册的《基督山伯爵》要四块，四册的《红楼梦》也要三块七。一张大团结吃吃小馄饨生煎馒头油墩子能吃一个月，在书店转几圈就没了。但是小舅妈说了，有的书借来看看就行，有的书一定要买回来，随时随地想看就能看，每次看收获都会不一样。斯江最后才咬咬牙给景生选了一本五毛七分钱的《星际旅行》，她猜男生应该都会喜欢这类型的书。
&esp;&esp;趁着景生每晚出门蹓跶的时候，斯江认真地选了一套黄山风景的年历画开始包书，剩下最后一本《星际旅行》，她本来没打算包的，在扉页写上生日快乐四个字，想想既然是礼物还是帮他包上算了，还没包完，赵佑宁急匆匆找上门来，说因为万春街的公用电话下了班，斯南从阿克苏打电话打到他家里，有急事。顾阿婆怕景生回来家里没人进不了门，只好让斯江先去佑宁家接电话。
&esp;&esp;“叔叔好，阿姨好。”斯江平息着呼吸，礼貌地打招呼：“对不起，打扰了，实在不好意思。”
&esp;&esp;“斯江是吧，你好啊，没事没事。”赵衍笑着把一杯温水放在电话机边上：“慢慢说，不急。”
&esp;&esp;赵佑宁的姆妈吴熙微笑着点了点头，手里的鸡毛掸子温柔地滑过钢琴。斯江一身微汗突然就变凉了，总觉得她刚刚才放下了缝被套的大针。
&esp;&esp;斯南在电话里哇啦哇啦了两分钟，斯江才弄明白，原来阿克苏的上海知青们又闹出大事了，姆妈下午就被孟阿姨和曹阿姨叫了出去，到现在还没回来，沈青平他们全跑来宿舍，四个小孩还没吃晚饭，学校里也乱成一团，陈校长梁主任拦不住那些要去县城的老师，吵翻了天。
&esp;&esp;斯江急出一头汗，问她有没有打电话给爸爸给小舅舅。斯南说爸爸办公室没人接电话，小舅舅的电话她不记得了。斯江让她带着沈青平他们去梁主任家待着，先问梁师母要点吃的填肚子，姆妈肯定很快就会回去，又再三叮嘱她千万不要跑出学校也不要搭车去县里看热闹。斯南保证自己会乖乖地等在学校，最后才问大表哥在不在，她想和他说句生日快乐。
&esp;&esp;“我昨天画了一张画寄给他呢，我画得可好了，真的。”斯南叹了口气：“可惜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收到。阿姐，你记得让大表哥回信给我啊，你告诉他，他要是还像上个月那样喜欢我的话，也要回三封信给我，我写了四封信呢，那我先挂啦。”
&esp;&esp;挂了电话，斯江才发现电话机边上又多了几样小点心。赵佑宁一脸关心地问：“南南没事吧？”
&esp;&esp;“没事的，应该没事的。”斯江心里也没数，努力扯着嘴角笑了笑：“请问我能再给我舅舅打个电话吗？”
&esp;&esp;“可以的，你打吧。”赵佑宁热情地拿起话筒递给她，斯江却没接。
&esp;&esp;赵衍抬起头，见这个极好看的小姑娘正犹豫着等大人发话，便放下手里的书柔声道：“打吧，我家电话可以直接拨长途电话的，知道怎么拨北京的电话号码吗？”
&esp;&esp;斯江这才接过话筒：“谢谢，不用打长途电话。我舅舅舅妈这学期在复旦大学学习，过了年才会回北京。”
&esp;&esp;赵衍笑了，这么巧。
&esp;&esp;没能找到阿舅，斯江失望地搁下电话道谢告辞。
&esp;&esp;“我正好在复旦工作，要不你告诉我你舅舅的名字和电话，明天我去学校帮你转告他？”赵衍看得出在儿子在自己身边转悠来转悠去打的什么主意。
&esp;&esp;斯江眼睛一亮：“谢谢赵叔叔！”
&esp;&esp;赵佑宁送斯江进了万春街弄堂才往回走，还没进家门就听见父母又吵了起来。
&esp;&esp;姆妈的声音有点尖厉：“伊心思勿放勒钢琴上，倒去关心女同学屋里厢格事体，电话号头连新疆宁都晓得，要好好交港伊！侬有空帮忙，为撒没空监督伊弹琴？（他心思不放在钢琴上，倒去关心女同学家里的事，电话号码连新疆人都知道，要好好说说他！你有空帮忙，为什么没空监督他弹琴？）”
&esp;&esp;爸爸的声音照旧是没有温度的：“一万个小宁学钢琴，只出得来一个得奖格，侬弹了几十年，有多少宁认得侬？科学家工程师是勿一样格，是真正为国家做贡献，港了侬啊勿懂，侬格教育方法太恶劣，再继续下去，日脚勿要过了。(一万个孩子学钢琴，只有一个能得奖，你弹了几十年，有多少人认识你？……说了你也不懂，你的教育方法太恶劣，再继续下去，日子没发过了。”
&esp;&esp;姆妈冷笑道：“勿过就勿过，明朝就去领离婚证，儿子归吾。”
&esp;&esp;“儿子勿可能跟侬，会被侬弄色格。（会被你弄死的。）”
&esp;&esp;……
&esp;&esp;赵佑宁在楼梯口静静站了会儿，轻手轻脚地下了楼，凉风习习拂过脸庞，他有点羡慕斯江，她外婆她舅舅对她那么好，而且爸爸妈妈都不在她身边。他也渴望那种自由自在，偏偏其他同学却无比羡慕他。楼上的争吵声渐停，赵佑宁故意把大门砰地一声关上了，把楼梯踩得咚咚响，进了家门就坐到了琴凳上，打开琴谱，深呼吸了几下：“还没到九点，我再练会儿琴。”
&esp;&esp;吴熙一怔，瞥了丈夫一眼，轻轻站到了儿子身后。
&esp;&esp;黑白键盘飞快跳跃，一连串音符欢快地流泻，斯卡拉蒂的《d大调奏鸣曲》在康家桥弄堂里响起，给这微凉的秋夜增添了一份明朗的光彩。
&esp;&esp;“注意下面的快速交叉——”
&esp;&esp;“手指关节支撑好，旋律声部再明亮一点。”
&esp;&esp;“四指的力量加强，加强，再加强一点。”
&esp;&esp;吴熙的指点比往常温柔了许多。
&esp;&esp;——
&esp;&esp;回到家的斯江急急忙忙说完阿克苏的事，又把斯南要景生回信的事也说了。顾阿婆叹了口气，扭头朝阁楼上喊：“景生啊，斯江说，斯南让你记得回三封信给她。”上面传来一声“嗯。”
&esp;&esp;斯江这才注意到桌上摊开的年历画。
&esp;&esp;“咦？书呢？外婆，你看到这上面的书吗？就是那个——礼物。”
&esp;&esp;“哦，景生拿上去了，他说不用包书皮，麻烦。还说谢谢你，他本来也想买的，太贵了，一直没舍得。”
&esp;&esp;斯江嘴角抽了抽，贵什么啊，才五毛七。
&esp;&esp;顾阿婆又叹了口气：“自古以来书就比肉贵，那几本书看看不厚，能买四斤猪肉呢。我看你不是对景生挺大方的嘛，还闹什么别扭啊，阿哥阿妹自家人，快点去和好，晓得伐？”
&esp;&esp;“？？？”斯江拿开最上面的年历画，才发现她包好的一套《基督山伯爵》也不见了，只留下被撕得很难看的四张破书皮。
&esp;&esp;景生的头从阁楼里探了下来：“谢谢。”
&esp;&esp;谢侬只头！！！
&esp;&esp;斯江捏着崭新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