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何干?」虽然面前毫无一物,草央半仰着脸朝天狡辩:「姬颯是我一时衝动,吓吓她而已,并没有下杀手。」
闪电与天雷轮番落在草央眼前,她半步不让:「泰山府君收我于冥府,避过尧帝的搜查,逃过舜帝的利眼,许我新生,我始终不敢忘。而我长生所求,岂是想名列仙班?我所求不过是还我母族于史书,让女英解脱,将假史拨乱反正,将尧舜真面目揭示于天下。」
「根本没人在乎尧舜的真面目。」姬颯说,草央看都不看她一眼,但姬颯也不在意:「你母族隐没,但不代表不存在,必然有血脉流传。」
「你知道煞气是什么?」草央冷笑:「枉死的、心有不甘的、不肯放弃的和你妈一样,他们的共通点就是不肯喝孟婆汤。这样的执念埋在土里,以为眼不见为净,只会让怨气无尽生长,这就是你们自己种下的地煞。我懂地煞,因为孟婆本人就是第一个不愿意喝孟婆汤的!泰山府君以为让我放下的最好办法,莫过于遗忘。可笑吧!为了不喝那碗汤,我便为所有亡魂备汤。但娥皇不敢忘,我要是忘了我是谁,忘了我从哪里来,忘了天长地久的仇恨,倘若求简单的快乐,喝下那碗汤,投胎转世,那唯一的真实,就不存在了。我,是最后一道防线,是正名的最后一个机会。」
姬颯看向那地煞,表情由迷惑变成惊讶。
「怎么?现在才认出来?哈哈哈哈!真可笑!不然你以为我能变出你母亲模样?自然是我将你母亲怨魂融入北门地煞中,才有此模样。哈哈哈哈,看!能成大事的人,就是要连自己亲妈都不认,我甘拜下风。」
何太太轻扯姬颯的手:「是真的,这趟我下头都问清楚了,但别误会,这不完全是你妈,是很多股煞气拧成一股。」
姬颯看向地煞的眼神变了,刚才被风捲到高空那番话,竟是误打误撞说给对的人听。这顶着母亲外表的地煞,原来不全然是冒充的假象。
草央看着乌云密佈的天,闪电的白光一下下照亮她的脸庞,轰然的雷声震得站立不稳,她依然无畏无惧地立于天地,姬颯顺着她的眼光看去,却看不见有泰山府君的踪影。
「我们是见不着圣顏的。」何太太扯着姬颯一步一步悄悄挪向停车场方向:「神仙打架,没我们的事,你赶快和我回家吧。」
姬颯轻轻抽回自己的手臂,对何太太说:「我不能走。」
「什么不能走?该做的我们都做了,接下来就交给泰山府君,也轮不到我们过问。」
「就算没有地煞,金鸡啄土牛仍是一场浩劫。岛不沉,也会死很多人。」
身为走无常,何太太知道大地震要来,她用气音说:「那是天命!阿颯力,不是你我能改变的。」
黑虎玄子在一旁默默听着,饶富兴致地看向姬颯,似乎在看她会怎么说。
「也许吧。」姬颯疲惫憔悴,但一脸安详:「但我不愿意。何阿姨,请你帮我最后一个忙,我那个香港朋友陈博士,他女儿细细想留在台湾,你帮帮她。」
何太太想开口说什么时,姬颯已转身与草央面对同一个方向,仰头朗声说:「泰山府君在上,信女姬颯跪求府君慈悲,指点扶桑树位置,我愿以己身救眾生。」说完,姬颯端端正正跪下,实实在在向天叩头。
草央看向姬颯,戏謔地微笑:「你没听过天地不仁,以万物为芻狗?」
姬颯侧头想了想:「好像有听过。但不试一下怎么知道呢?也许无关仁不仁,只是我运气好呢?我师父说过,前人若不抱着定胜天的意志,哪有今天的你我,我不也是别人的前人吗?」
雷电稍缓,风云在天际翻滚盘旋,像是在犹豫思量着什么。姬颯赤着脚站在一块大石上,何太太拉不动姬颯,急得像是热锅蚂蚁团团转。
「劣徒。」刘雷从草央身后冒了出来:「现学现卖。」
姬颯朝他昂起下巴,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:「听见我说师父,开心到忍不住出现了吧?」
刘雷气笑了,乾咳几声:「德性!」
草央的眼神从天边收回来,定定地看着刘雷,她眼里什么都没有,甚至没有探究,只是在等刘雷自己说。
「小祖宗,我这号人早该下去了,承蒙您看得起,赖活了这么长时日。眼下惊动了大人,我对您的用处也只剩拖累。地煞本就是我一手催熟驯化的,这罪孽就由我来担。至于这孩子,您也别气,等她时候到了,您再狠狠灌她几壶茶汤。」刘雷对草央仍是谨小慎微的模样。
「怎么?看我大势已去,等不及先闪人了?」草央表情淡漠。
刘雷笑着答「嘿,可不是吗,我刘雷贪生怕死,您头一天不就知道吗?」
接着刘雷一撩衣襬跪趴下:「罪人刘雷贪生于人世,操弄地煞无数,罪无可恕,今在泰山府君前伏诛。」
草央气得走来踹刘雷屁股:「你逞什么能?我沦落到要承你情,让你帮我顶罪?我敢做敢当,我都不怕,你衝出来认啥劳子罪?」
刘雷被踹飞几步远,一抬头已是姬颯旁边,老脸被岩石刮了好几道。
姬颯扶着刘雷,说:「无论如何,你都站在她那边。」
刘雷豁达一笑:「除了我,她什么都没有了。」说完推开姬颯的手,又重新跪趴下。
姬颯和刘雷跪在一排,她也趴下小声对刘雷说:「师父,扶桑到底是什么?」
「我猜是山,要通天,天这么高对吧?就算不是山,也得是山上的树。更重要的是两两同根偶生。」刘雷侧头对姬颯说:「为师没教你多少东西,你还是个不稀罕舆师师门的,但毕竟相遇一场,最终你喊我一声师父,也算送我一程。」
此际天空被闪电划破,雷鸣震耳如龙啸,两道雷电同出,一道劈向刘雷,另一道劈向七星山山顶,瞬间刘雷衣物焦黑,当场死于雷殛。
刘雷焦黑的尸体让所有人卡在这一刻,草央定定地看着刘雷的尸首,一动不动,眼睛都不眨一下。
姬颯呆若木鸡,她从未这么接近死亡,更没想过刘雷会这样横尸在自己眼前。
就在一片静默中,刘雷的尸首灰飞烟灭,化作一堆灰,风一吹什么都不剩了。
「我以七星山为刘雷续命,府君就直接断了他的命门。」过了不知道多久,草央平静地说:「拿刘老头撒气有什么用?不衝着我来吗?」
此时的草央散发着冰冷的愤怒,姬颯能感觉到排山倒海的悲伤痛苦,猛烈的不平之气随时要衝破她的童身,此时她才懂得,草央不是真的把刘雷当奴才看,刘雷自己也清楚,所以才愿意把所有过错都往身上揽。
天地不仁。姬颯脑里反覆着草央说的天地不仁,和草央同睹刘雷被雷殛,让她更了解草央几分。
为什么执着不放下,因为天地不仁,要达成什么就只能靠自己。
为什么胆大妄为,因为天地不仁,她想保护的所有都被所有毁灭。
以草央为中心,阴风环绕着她小小的身躯,姬颯母亲形象的地煞脱去人形,一点点涨大,岩石地上还浮动着隐隐的黑气,姬颯知道各处的地煞都被催动起来。
寧为玉碎,不为瓦全。草央没有开口,但姬颯在意识里听见她的声音。
草央,不要,你斗不过的。
草央脑里浮现姬颯的声音,她一挑眉看向姬颯:呵!果然是姬家的种,你也能传心音。
不要打两败俱伤的仗,收手吧。
姬颯的劝告明显逆耳,草央乾脆封闭起自己,不再与姬颯对话。
姬颯飞快地思考:姬家的种。传音。
扶桑树两两同根偶